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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軾《赤壁賦》鈔記
发布日期:2025-10-08 22:02    点击次数:87

參透水月,任運隨緣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蘇軾《赤壁賦》鈔記

      《赤壁賦》寫於蘇軾一生最為困難的時期,當時蘇子被貶謫黃州,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均處在極端困難的境地。元豐二年(1079年),東坡因被誣作詩“謗訕朝廷”,蘇軾因寫下《湖州謝上表》,遭御史彈劾並扣上誹謗朝廷的罪名,被捕入獄,史稱“烏臺詩案”。“幾經重辟”,慘遭折磨。後經多方營救,於當年十二月釋放,貶為黃州團練副使,但“不得簽署公事,不得擅去安置所。”這無疑是一種“半犯人”式的管制生活。元豐五年,蘇軾於七月十六和十月十五兩次泛舟赤壁,寫下了兩篇以赤壁為題的賦,後人因稱第一篇為《赤壁賦》,第二篇為《後赤壁賦》。此二賦出入佛老而獨立其說,其中《赤壁賦》重在藉佛理以明得失壽夭;而《後赤壁賦》則假道士爲說,終歸於一夢矣。

      相較而言,《前赤壁賦》通過主客問答,討論人生與宇宙之主題,從而得出透徹的結論。在這裏,東坡假諸水與月而譬喻論述,指出所謂長江之永恆與人生之短暫,只是相對而言罷了。“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者而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,而又何羨乎?”這一語道破了住世之久暫,不過是相對而言,若站在剎那生滅的真諦觀上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若果站在不變的永恆觀來看待,則物與我都是一種永恆的存在。蘇軾的這一論述,幾乎與參禪無異。記得姚秦時期的僧肇曾說過“旋嵐偃岳而常靜,江河競注而不流,野馬瓢鼓而不動,日月歷天而不周”的話。若以僧肇之論,與東坡的此番說法比照,簡直如出一轍。更重要的是東坡由此而闡發了他對外物的關係,他認為世間之物,自有分定,苟非我所有之緣,則一毫莫取。然而“惟江上之清風,與山間之明月,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無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,而吾與子之所共適”。那種剔透玲瓏的外物觀,即便今日看來,仍是非常難能可貴的。

      “烏臺詩案”是蘇軾仕途的斷崖式轉捩,一場因詩而起的彈劾,讓他從朝堂重臣淪為貶謫之臣。初到黃州時,他曾在信中寫道“得罪以來,深自閉塞”,可見內心的苦悶與掙扎。但正是這份“閉塞”,倒逼他跳出官場的紛爭,將目光投向自然與內心,開始追問人生的本質與宇宙的規律。元豐五年七月十六與十月十五的兩次泛舟赤壁,便成了他情感釋放與思想蛻變的關鍵節點。《赤壁賦》以“主客問答”這一經典形式展開,表面是蘇軾與客人的席間閑談,實則是他內心的自我博弈 。客人的憂思也是他曾有過的迷茫,而主人的解惑,則是他歷經沉淀後的通透。在賦中,客人望著“白露橫江,水光接天”的赤壁勝景,遙想當年曹操“舳艫千里,旌旗蔽空,釃酒臨江,橫槊賦詩”的雄姿,不禁發出“哀吾生之須臾,羨長江之無窮”的喟歎。這聲歎息,道出了古往今來人們面對永恒自然與短暫人生時,人們所共有的焦慮與悵惘。長江奔湧千年而不息,英雄偉業卻早已湮沒於歷史塵埃,更何況我們這些“漁樵於江渚之上,侶魚蝦而友麋鹿”的平凡人?這份迷茫,蘇軾也曾深有體會,但他並未困在消極的情緒裏,而是以赤壁的水與月為鑰,打開了洞悉宇宙人生的大門。

      “逝者如斯,而未嘗往也;盈虛者如彼,而卒莫消長也。”蘇軾凝視著腳下的江水,它日夜不息地向東奔流,看似每一滴水珠都在“逝去”,可長江的總量從未減少;再望向夜空的明月,它有“新月如鉤”的纖細,也有“皓月當空”的圓滿,看似在不斷“盈虛交替”,可月亮本身從未增減。從這一細微的觀察出發,他進一步提出振聾發聵的觀點:“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者而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。”這便是蘇軾的辯證智慧,人們若執著於“變”,天地間萬物皆在剎那間更迭,連山河都無法永恒;可若能看見“不變”,則世間萬物與我們自身,都是宇宙永恒循環中的一部分。個體生命或許會瞬息消逝,但生命的本質與宇宙周而復始的運行規律,卻從未停歇。這種認知,與佛理中的通透不謀而合:姚秦時期僧肇曾言“旋嵐偃岳而常靜,江河競注而不流”,與蘇軾的感悟如出一轍。二者都打破了“動與靜”“變與不變”的絕對界限,讓蘇軾得以掙脫“人生短暫”的焦慮,抵達“物我兩忘”的豁達之境。

      更難能可貴的是,蘇軾並未將這份智慧停留在理論層面,而是將其轉化為面對生活的態度。他說:“天地之間,物各有主,苟非吾之所有,雖一毫而莫取。”這並非消極的“躺平”,而是清醒的“知止”。他明白,世間萬物皆有其歸屬,不屬於自己的東西,即便強求也終會失去,不如坦然放手。但他也沒有因此陷入“虛無”觀念之中,反而在自然中找到了最珍貴的“饋贈”:“惟江上之清風,與山間之明月,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無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,而吾與子之所共適。”清風拂過耳畔便是天籟,明月映入眼簾便是畫卷,這份美好無需金錢購買,也無人能夠獨佔,衹要心懷感知,便能隨時擁有。在黃州的日子裏,蘇軾正是靠著這份“任運隨緣”,春種秋收、飲酒賦詩、與漁樵為友,將“貶謫生活”過成了“詩意人生”,在苦難中開出了精神的花。

      如今再讀《赤壁賦》,我們讀到的不僅是一篇文辭優美的賦作,更是一套應對人生困境的“智慧心法”。“參透水月”,是讓我們學會用思辨的眼光看待得失與永恒,不被一時的困境困住;“任運隨緣”,是讓我們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,依然保持對美好的熱愛與接納。在這個快節奏、高壓力的時代,我們或許會像當年的蘇軾一樣,遭遇事業的挫折、生活的迷茫。但衹要想起赤壁的那片水、那輪月,想起蘇軾“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”的從容,便總能在焦慮中尋得一份平靜,在迷茫中找到前行的方向。這,便是《赤壁賦》穿越千年的力量,也是蘇軾留給我們最珍貴的精神遺產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 附原文《赤壁賦》

      壬戌之秋,七月既望,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。清風徐來,水波不興。舉酒屬客,誦明月之詩,歌窈窕之章。少焉,月出於東山之上,徘徊於斗牛之間。白露橫江,水光接天。縱一葦之所如,凌萬頃之茫然。浩浩乎如馮虛御風,而不知其所止;飄飄乎如遺世獨立,羽化而登仙。

   於是飲酒樂甚,扣舷而歌之。歌曰:“桂櫂兮蘭槳,擊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予懷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”客有吹洞簫者,倚歌而和之。其聲嗚嗚然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餘音嫋嫋,不絕如縷。舞幽壑之潛蛟,泣孤舟之嫠婦。

   蘇子愀然,正襟危坐而問客曰:“何為其然也?”客曰:“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,此非曹孟德之詩乎?西望夏口,東望武昌,山川相繆,郁乎蒼蒼,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?方其破荊州,下江陵,順流而東也,舳艫千里,旌旗蔽空,釃酒臨江,橫槊賦詩,固一世之雄也,而今安在哉?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,侶魚鰕而友麋鹿,駕一葉之扁舟,舉匏樽以相屬。寄蜉蝣於天地,渺滄海之一粟。哀吾生之須臾,羨長江之無窮。挾飛仙以遨遊,抱明月而長終。知不可乎驟得,托遺響於悲風。”

   蘇子曰:“客亦知夫水與月乎?逝者如斯,而未嘗往也;盈虛者如彼,而卒莫消長也。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變者而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,而又何羨乎?且夫天地之間,物各有主,茍非吾之所有,雖一毫而莫取。惟江上之清風,與山間之明月,耳得之而為聲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無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,而吾與子之所共適。”

   客喜而笑,洗盞更酌。肴核既盡,杯盤狼籍。相與枕藉乎舟中,不知東方之既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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